做手术的经历

昨天我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台全麻手术,解锁了许多人生的第一次,也得到了一些新的人生感悟。对于大多数同龄人来讲,手术是一种充满未知的恐惧,但也是未来必须要面对的事件。所以我把自己的经历分享给大家,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。

我的condition叫精索静脉曲张,常见到15%的男性都有,特别高发于高个男性(因为血管长)。不严重的话不用治,治的话主要靠小手术,手术规模算是比阑尾炎还小一点点,只要把曲张的静脉钳住,让血液另寻他路就好了。这个病我多年前就确诊了,但一直放着没管,去年年底才下定决心要做。从给医院打电话到订到第一个门诊,芝大医院需要两个月,西北大学需要两个月零一周,所以我选择了芝大医院。第一次门诊帮我做了一个超声,然后把我转给了一个专科医生,看上专科医生时又过去了一个半月,不过立马就确定了手术,约在又一个半月之后。整个流程下来不到半年,对于慢性病感觉时长可以接受,没有宣传的西方医疗做个手术排队两年那么夸张。

我的手术需要全麻,全麻在美国需要手术前夜12点就开始禁水禁食。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全麻之后要插呼吸机,胃里有东西的话可能呕吐引发窒息。国内对此的要求是手术前6小时禁水禁食,不过我的手术医生告诉我不要心存侥幸,万一麻醉师听说我喝水了不给我麻整台手术都得告吹改期。我的手术在下午四点,事实上,一白天不吃不喝远没有想象的难受—-有一点饿,但基本不渴,逛医院餐厅看别人吃吃喝喝也没感觉。进了手术候诊区更是来不及觉得饿,体感完全被马上要做手术的紧张和兴奋过载了。

我是四点的手术,三点时志愿者把我从大厅带到了手术候诊室。接待我的是一位韩国护士阿姨,她让我把衣服装进一个西装袋,换上手术袍,然后给我打了滞留针,带上了血压血氧心电监护。测血压时,她问我紧张不紧张,我的理性早就说服了自己不紧张,情感上我也觉得一个小手术没什么,但血压不会说谎,我的高压比平时高了近30,看来紧张不仅是一种心理,也是一种生理反应。护士又确认了一些基本信息之后她的工作就结束了,她去了等候室叫我老婆来陪我。

老婆看到身穿病号服,身上接满仪器的我忍俊不禁,说你看我生了两次孩子,这次终于轮到你了。然后她载歌载舞,给我表演了《大刀进行曲》(大刀~~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),表演了一句我俩就笑的前仰后合。她美其名曰说逗我笑可以缓解紧张,可是想到马上就要挨刀,我嘴上虽然笑个不停,但心里却更紧张了,身上开始有一点发抖,不知道是因为笑,还是饿,还是紧张。

做手术好比坐飞机,上一台结束的晚,下一台就得顺延。我们在等候室开始了漫长的等待,为了缓解紧张,我告诉媳妇不许说话不许唱歌,拿出手机开始看NBA,Dota和CS视频。这些被动接收类的视频很有效果(我还想看动脑的德扑视频来着,但那种情境下看不下去),我很快就恢复了镇定,一开始的兴奋和紧张被等待的无聊淹没了。期间有麻醉师,年轻的住院医等等来询问基本信息,介绍流程,回答问题,也是不错的distraction。

五点钟时我被推进了手术室,手术室几十平米见方,头顶是三台大灯,四周靠墙摆满了仪器,有七八名医生护士在各司其职。他们给我一个氧气面罩说先吸点氧,有助放松,我吸了几口,之后我肯定和他们还有一些互动,但我记忆的终点就是仰望天花板戴着面罩吸氧,后面就完全不记得了。看来记忆可能也像硬盘,只call write,不call flush是会丢失的。

当我再次醒来,我已经回到了候诊室,老婆在我旁边。醒来的时候眼皮很沉,就好像半夜熟睡时被人突然叫醒。这时思维还在全速运行,但动作和语速却像开了慢放。和半夜醒来第一个问题一样,我问老婆几点了。老婆说八点了,我大吃一惊,没想到已经过去了那么久,因为在我体感来看,上一个瞬间我还在吸氧呢。老婆从小红书上学到麻醉有吐真效果,趁我意识不清,问我大学追过几个女生。可我早有准备,防火墙并未下线,回答只有她一个。然后老婆告诉我手术很成功,做手术的医生和她聊完已经下班回家了。我看了看刀口的情况,又动了动腿,不错,还能走,就放心了。

晚班的护士和医生已经换了一波人,我的意识和思维苏醒的很快,差不多二十分钟就恢复如常了。有一个护士送来了止痛药,告诉我这是oxycodone,我大吃一惊,心说这小手术就要给我大名鼎鼎的奥斯康定,难怪美国阿片类药物泛滥。我说这是opiods?她说是啊。我说purdue pharma(参见美剧dopesick)?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我说不吃不吃。然后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(我爸是外科医生),他说没事,国内也吃,你吃吧,你现在不疼可能是麻药还没过去。于是我又叫来护士,吃下了人生第一颗阿片类药物。零的突破,值得纪念。至于这个药的感受,其实啥都没有,也没有欣快感,创口还是疼。

又过了二十分钟,就有人推轮椅送我们出院了,轮椅一路送到了停车场里的我们的车旁边。回来的路上我给公寓楼打电话说要一个轮椅,新来的前台小妹刚要说我们没有轮椅,被我老婆当即打断,她告诉她法律规定每一个公寓楼必须配备轮椅,而且她在楼里用过。这个知识点也分享给大家,值得牢记。

医院之行让我感慨良多。对大多数人来说,医院是人生的第一站也是最后一站。人对全麻的恐惧和对死亡的恐惧也有相通之处,失去了意识之后会面对什么,失去的意识还回得来吗?手术后我才得知,有朋友身边的人在全麻后再也没醒过来,变成了植物人。在深渊的边上往下看也更令我欣赏和留恋寻常生活的美好:夏天烧烤时肉饼油脂的香气,可乐滑过喉咙的清爽和刺激,家人的陪伴和温暖,还有自己女儿熟睡时恬静的面庞。在目前的科技水平下,凡事都有第一次和最后一次,而且每一次都有小概率是最后一次,所以每一次值得珍惜。

李连杰曾说,世人都追求名利权情,但这些都无法超越生老病死。在医院里,躺着病床上,有老婆陪伴的我深切地感到家人才是最重要的,财富好比过眼云烟,就像游戏中谁得了最高分一样无足轻重。祝愿大家都有好身体和和睦的家庭关系。

2 thoughts on “ 做手术的经历”

Leave a Comment

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.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*

Scroll to Top